我在廣西南寧東寶路住了兩年。據老南寧人講，這裡是米粉的聚集地。以我的小區為原點放射出去，每個方向都能找到好幾家粉店，甚至，有的粉店還是24小時營業。

眾多米粉中，我最愛的是老友粉。

我和我媽出門的時候，總能比她先捕捉到一家粉店的身影。氣味就像一名競跑健將，它們跑得很快，擴散力極強，沒有死角，也沒有盲區。真是應了那句老話——酒香不怕巷子深。更何況，老友粉的香氣，遠比酒香來得更鮮明、更強烈。

一碗正宗的老友粉，味道是很辛辣的，也是很特別的。老友粉匯集了大蒜、豆豉、辣椒、酸筍等，這些底料經過爆炒，一陣白煙冒起，再加上一陣小風，很快就能竄到人們的鼻腔裡。有些人一聞，就會打上幾個噴嚏。在我看來，要是沒了這樣的味道，就算廣告打得再響，恐怕也沒人掀門帘進這家粉店。

一家地道的粉店裡，經常人聲鼎沸，尤其是在飯點的時候。要是在這時候點單，千萬別害羞含蓄。有一次，我在一家粉店看見一位女性食客，應該是外地來旅游的，排了好長的隊伍，終於輪到她點單了。她斯斯文文地報了要點的老友粉的種類。結果那頭的店員沒聽見。這位女性食客又報了一次，聲音還是很含蓄。好在這時，旁邊一位本地大媽替她吆喝了一嗓子：

“二兩豬雜老友加煎蛋——”

“好，豬雜老友二兩加煎蛋，一碗，13塊——”店員重復了一遍，再次確認。這才點單成功。

以前我眼神好的時候，常愛看炒制老友粉底子的過程。廚師用一把大圓勺在鍋中撇上豬肉、牛肉、番茄碎等底料，再往鍋裡倒入些生油，然后將鍋顛幾下。刺啦啦！火苗一躥而起，升得老高，又很快落下來，接著，火苗再一次升起來，又落下來。廚師的臉就掩映在火光中，可他的眉毛動也沒動一下，那神情很是淡定。而一旁的我，卻已經看得一愣一愣的了。

后來雖然看不見了，但我還是喜歡“看”廚師們炒底子，這時候主要就是聽了。鐵鍋與勺子的碰撞，火苗的跳躍，油水的沸騰，食材在鍋裡的卷縮、平展、變色……這一切的過程都充滿了聲音。連周圍的空氣都是有聲音的，它在被加熱，然后是變化、孕育。於是，香氣出來了。於是，鍋氣誕生了。

人們夸贊一碗老友粉，會說它很有鍋氣。所謂的鍋氣，絕對不是單純一口鍋的事情。它是一口鍋與一個廚師、一眾食材、一簇火影之間的對話，就像一群老友那樣，如此熟悉，又如此默契。

《人民日報》（2025年10月11日第08版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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