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光裡的黃姚

王劍冰

2020年01月04日09:33  來源:人民網-人民日報
 

黃姚這個名字,會讓人一下子記住。它遠遠地在那裡,在你的念想裡。那或是一種鄉間情懷,一種鄉愁感念。

古舊的黃姚,一進來便有一個氣派開場,怪石崖壁,拱橋亭廊,八百歲的榕樹,以迎客的姿態撩幔牽裳。樹下姚江環繞,水氣蒸騰。直驚艷得眼目迷離,不知往哪裡聚焦。水上的老屋,替鎮子保存著歲月。必是格外地喜歡這裡,才有了如此宏大的聚集,且聚集得緊湊而有條理。

每日裡聽不到多少喧嚷,聲音都被那些水那些石收納了。數百年時光的經營,把黃姚經營得古典而端庄。

偶爾會來一場雨,雨帶著霧,像一頁頁屏風,次第翻過。那些摞在高處的瓦,總是最先得到冷熱的訊息。瓦片承受不了的雨滴,會滴滴傳遞,最終給了姚江。

一條條囊括著深宅大院的老街,老街上旗幌飄搖的店鋪,一座座器宇軒昂的宗祠,宗祠內外的慶典喜宴,一個個通江碼頭,連著碼頭的燈籠節提燈會,會上的大戲連唱,讓人知道,黃姚不是多少年前就為今天的熱鬧埋下了伏筆,而是多少年前就像今天這樣熱鬧。

除了悅泰興、金龍門、金德庄那些老字號,還有春天裡、那些年、一米陽光的新招牌。歐陽予倩以及其他名人的寓所隱在其中,傳遞著黃姚的溫暖與情義。什麼時候,這裡都像是安適而幽靜的后院。

往往想不到,小門裡藏著幾百歲的老宅院。有的依山就勢,攀到最上邊的,是一片翅膀翻扑的瓦。總能見到殘垣斷壁處磚石的接續,見到朽舊的房門又有了新的木楔。那些或都是生活的疊加。

黃姚,它不突出個體,顯示的是整體的大氣。

如果在姚江上看,就會感覺古鎮是從水裡長上去,一直長到地老天荒。奇峰與鳳竹簇擁的江水,像絲綢,不必去觸摸,也能想象到觸摸上去的感覺。姚江融入桂江、西江,最后進入大海。

江邊有人劃船,有人洗衣,有人戲水,一派天然寫意。

黎明在風中把黃姚叫醒。一群鳥,聚在一起飛,像開在空中的花。群山在不遠處挽著羅髻,似要趕一個露水墟。

早上看黃姚,覺得黃姚氤氳中會飄起來,各種日常都在繚繞,包括炊煙,亮嗓,豆豉的濃香,草藥的異香。

進入黃姚,我也會飄起來,氣韻爽身,心勁飛揚。

背著書包的孩子,從門裡出來,陽光將小小的身影打在石板路上。一隻白蝴蝶飛走了,土牆上劃出一道翩然痕跡。一個女孩輕輕走過支著板子的老屋,生怕驚了房頂的瓦。牆根的胡枝子,開著粉色小花。這一切,讓你想到,在黃姚,哪怕一片葉子,都有它的意義。

夜晚的黃姚,有點像寓言。月提著一盞青燈,隨我上著層層石階,而后不動聲色地躍上屋頂,將古鎮覆一層錫箔樣的輝光。巷子忙碌了一天,在紅燈籠的輕搖下,睡得很沉。天的穹廬籠蓋了四野,一切都在孕育。有什麼掉進了水裡。偶有一兩聲虫鳴。

我相信,隻要經歷過黃姚以及黃姚的夜晚,他會變得深涵而寧靜。

我曾經來過,卻總是不能真正領略黃姚的全部。我想以對黃姚的熱情邀請更多的熱情。我想穿越千年,邀李白來望月,這裡的月有家的味道﹔我想邀杜甫來住廈,這裡從不會風卷三重屋茅﹔我想邀酈道元來看水,這裡才應該是《水經注》的結尾。

但是黃姚似並不在意,她就那麼純秀地站在芳香馥郁的田野間,站在桂林山水的旁邊,站在廣西賀州的土地上,等誰,又不似在等誰。

《人民日報》(2020年01月04日08版)

(責編:龐冠華、周雨樂)